28 May 2008
早上,跟媽媽前往深圳某醫院探望外婆,八十多歲,可能探不了很多遍
第一眼看見她,她就是安靜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,臉向著我,但不是睡得很熟
我看著她蒼老的臉龐,握著她粗糙的手,心裡很不舒服,對,我很容易對四川災民產生憐惜之心,但對自己的親人卻吝嗇這份關顧
三代人,這麼近,又那麼遠…
現在,我哭了
從四川回來,思緒很混亂,感覺很複雜,請容許我慢慢說起…
出發前心裡早已準備看到屍骸片野、觸目驚心的場面,結果,沒有,對此,我感到慶幸,也許是君子遠刨廚的道理吧
昨天我提到我是一個想東想西想南想北的人,閒時也會對一株小草的生命力感嘆一番,又有一份從一粒沙看出一個世界的浪漫,對大自然又敬又畏
人雖然在八級地震中顯得更加渺小,但當每個人都站出來,手牽手、心連心,確是動人,我永不會忘記一幕,眼前有數不清的官兵,水銀瀉地般湧進災區,我也為這些官兵的父母的無私致萬二分敬意
我的工作不是直擊災情,所以不會遇上本台某記者經歷生死一劫的場面,但我跟著他和她尋找摯親,情緒被他們牽動,為他而喜,為她而憂,這是我感覺複雜的根源
我每回問到她的兒子,就像向她心裡刺一刀,喚起她的哀痛和對兒子的思念,我,確實有點於心不忍,但卻沒有辦法,我只能以眼淚告訴她我的矛盾和無奈
他們都很堅強,家人去世了,連屍體也找不到,哭著哭著,拭乾眼淚又堅強地面對眼下的生活,靜下來,眼淚又在眼眶打轉,將心比己,劫後餘生的傷痛叫我怎能承受?
他本來是高幹子弟,現在卻衣衫襤褸,為災民的物資籌措,原來,他有兩名親人壓在房子下,即使挖出來也沒希望,索性著官兵別找,為微弱的氣息多掙一點時間,忍著傷痛,急災民所急。碰見這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時是震後第四天,他一直沒有睡覺,家不成家,又害怕餘震,晚上在車上,偷泣,早上,哭乾眼淚後,又為災民撐下去…
這幾天以來,我不斷反問自己,二十來歲做過甚麼有意義的事?如果突然而來被剝奪生命,此生無憾嗎?
我怕死,害怕得要死
十七號下午,進入北川縣城途中,聽到水庫大壩出問題的消息;十七號晚上,棉陽市一家酒店大堂裡,收到六級餘震預警的消息
下午,我們沒有前進,既然沒有特定目標非進入北川縣城不可,我們仨一致認為沒有需要冒任何風險
晚上,我們仨在車子上度過了難忘的一個晚上,你們晃動車子,騙我大地震動了,緩和我繃緊的神經和對餘震的恐懼,在嬉笑中一同承受餘震帶來的不安,謝謝﹗
身處災區,把自己照顧好,不要為救援人員添煩添亂,就是對災民最佳的協助
十八號,返港前一天晚上,他來電,我錯過了,我再致電他
我跟他大概有八至九年沒有見面,其實也只是數月前才重新聯繫上這位特別的朋友,沒有意想到身處四川,在混亂和複雜的心情下,他和我以電話連線,接通了兩顆心
跟他聊,道出了多年來石沉大海的心底話,我哭得厲害…
一秒勝過十年,你明白嗎?
有一陣子受了一點委屈,不過,體驗浩劫中的人和事後,很多很多,根本微不足道,看開了,很多很多,以前以為是問題的東西,不再是甚麼一回事
心坎裡,多了一個他,少了一個他